江西臨川：高三學生為何殺害班主任

9月16日傍晚，臨川二中校門口，學生放學。臨川公安分局的警車是一直以來駐守在二中門口的，并非案發(fā)后才有。本報記者 徐霄桐攝

9月14日中午，江西撫州臨川二中的高三學生雷某用尖刀割破了自己班主任的頸動脈。事后雷某潛逃。

兩天后的9月16日，雷某在上海向警方自首。

案發(fā)前一天，雷某因上課玩手機被孫老師叫去談話

臨川二中分為新老兩個校區(qū)，事發(fā)校區(qū)為新校區(qū)。臨川二中在新校區(qū)共有6幢教學樓，都側(cè)對著正門，排成三排兩列。高三學生共有2600多人，分為36個班。

臨川二中教師的辦公室全都設在進入正門左側(cè)的辦公樓里。為了方便教學管理，學校在教學樓每層空出了一個教室用作老師的臨時辦公室。

兇案就發(fā)生在中間一排靠校門教學樓的一層臨時辦公室里。

按照臨川二中高三年級的學習安排，只有“周六下午會少上一節(jié)課，周六晚上沒有晚自習，周日下午沒課，其他時間都要正常上課，從上午7點半到11點50分，再從下午兩點半到6點，晚上則從7點到10點”。

9月14日，周六，中午11時26分左右，臨川二中高三（29）班學生劉洋（化名）坐在教室里聽生物老師講課。這是上午的第四節(jié)課，也是最后一節(jié)。

“砰！”（29）班教室隔壁的臨時辦公室傳來一聲響動�！奥犞�像是有人在拍桌子。”劉洋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緊接著，一個人影從辦公室跑了出來，飛快地從教室窗外掠過。“隔得太遠，也沒看清是誰”。

不到半分鐘后，一位老師沖到教室門口，神色驚慌，對正在給劉洋上課的生物老師喊：“辦公室出事了！”

“我們以為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都過去了。”但當劉洋來到隔壁辦公室門口時，眼前的一幕讓他駭然。平時教他們化學的孫老師倒在地上，手捂著脖子，全身浸透在血泊之中。

劉洋意識到剛才逃跑的可能就是行兇者。此時已經(jīng)過去一分多鐘，兇手完全不見了人影。在隨后的通報中，劉洋才知道，行兇者就是高三（30）班的同學雷某。而孫老師正是雷某的班主任。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師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雷某行兇前曾在辦公室來回進出多次。“他進辦公室的時候低頭站在孫老師面前，像是認錯似的�！钡�該名老師確認，兩人始終沒有交談。該老師在當天稍早的時候離開辦公室，在他離開的時候并沒有見到雷某，他猜測雷某可能是躲在旁邊的男廁所里。

案發(fā)時，辦公室里除了孫老師外還有一位姓余的數(shù)學老師。孫老師坐在靠門口處，而余老師則坐在與他成對角線的另一個角落上網(wǎng)。然而由于桌上堆滿了書籍，余老師并未目擊行兇的過程，直到孫老師倒地，他才沖到劉洋所在的班級門口求救。

據(jù)相距不遠的高三（28）班的一位學生回憶，事發(fā)后不久，臨川二中的校長和高三年級長分別趕到了現(xiàn)場。救護車和公安隨后趕到。據(jù)臨川二中校行政辦公室主任熊海水介紹，孫老師在學校就不治身亡，當天晚上尸體被送往殯儀館。

事發(fā)后，各班的老師要求學生坐在教室里�！拔覀冎�道發(fā)生事了，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币幻麑W生表示。

事件的直接導火索可能出現(xiàn)在案發(fā)前一天。

雷某的一名同班同學林敏（化名）告訴記者，9月13日晚自習的時候，雷某曾被孫老師叫到辦公室，但談話細節(jié)不得而知。在9月13日早些時候，雷某上課玩手機，孫老師沒收了他的手機。據(jù)記者了解，臨川二中規(guī)定，學生不得將手機帶進教室，但住校生被允許在宿舍使用手機。

據(jù)林敏回憶，第二天，也就是案發(fā)當天，整個上午，雷某都沒有出現(xiàn)在教室。而當天上午第三節(jié)課的時候，孫老師還到班上檢查了上課紀律。沒想到這是他見孫老師的最后一面。

當天上下午第二節(jié)課的時候，有老師到班級宣布了上午發(fā)生的事情，林敏“感到很震驚，完全懵了”。

截然不同的口碑：老師敬業(yè)，學生貪玩

在中國青年報記者的采訪中，被害者與嫌犯，老師和學生，孫老師和雷某在學校里有著截然不同的口碑。

9月16日中午12時，臨川二中的學生們結(jié)束了上午的課程，涌向食堂或是校外。臨川二中的校園廣播也適時地開始廣播了。這一天，幾乎所有的內(nèi)容都是來悼念孫老師。不斷有學生在學校廣播臺點歌送給已經(jīng)去世的孫老師。學校廣播臺亦向全校學生發(fā)起征集給孫老師送祝福的活動。

劉洋告訴記者，孫老師一米七五的個子，身材中等偏瘦，平時總是笑瞇瞇的。他是高三（30）班的班主任，平時負責教授化學課程。據(jù)一名熟悉孫老師的人介紹，孫老師1981年出生，現(xiàn)年32歲，結(jié)婚才兩年，家里有一個9個月大的女兒。

作為化學老師，孫老師身兼給三個班授課的任務，劉洋的班級就是其中之一。多名學生向中國青年報記者表示，孫老師上課水平十分不錯�！俺�了幾個尖子班，我們班的化學成績一直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劉洋稱。孫老師自己的班情況也很類似，一名鄰班學生稱，自己班的老師總是拿他們班和孫老師班比，“我們班化學考試，只有十幾個能及格，他們班能有三四十個”。一名復讀的學生則表示，曾在孫老師班上短暫地上過課，“感覺對我的化學幫助挺大。”

林敏告訴記者，孫老師十分敬業(yè)，幾乎每天都是來得最早、走得最晚�！拔覀�6點半到7點之間到學校，來的時候幾乎都能看到他在辦公室。”剛上高二的時候，林敏所在的班級和另一班級合并成了現(xiàn)在孫老師帶的班，而孫老師也是從那時開始做班主任的。林敏稱，這一年來孫老師給班級帶來的改變很大，“上課講話睡覺的人少了，班級紀律也好了，班級的成績也好了�！�

撫州市委宣傳部提供的事件通稿顯示，雷某自稱是因為上課玩手機、遲到等被班主任孫老師批評，不滿其嚴格管理，而心生怨恨。

雷某的一名同班同學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孫老師對學生要求的確比較嚴格，但并不粗暴。林敏告訴記者，如果有學生違紀了，他會讓學生去做十幾個俯臥撐以示懲罰，“不過說的時候也是開玩笑似的，我覺得不能算體罰�！绷置粽f。對此，其他班上的同學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他們覺得這沒什么不合適�！皩W生犯了錯，他跟你講道理，從來不說臟話罵人，更不會動手。”劉洋說。

相比起孫老師，學校里對雷某的評價要糟糕得多。

林敏告訴記者，雷某學習成績中等偏下，平時上課時經(jīng)常玩手機或者睡覺。此外，他還熱衷于一款名為《英雄聯(lián)盟》的網(wǎng)絡游戲，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去網(wǎng)吧玩。

另一名同班同學稱，雷某與同學之間沒有什么沖突，也不打架，關(guān)系也還不錯�！熬褪窍矚g玩，不讀書”。

而教師對雷某的評價，可以用惡劣來形容。

一名教師稱，有一次考試中，雷某用手機作弊，監(jiān)考老師發(fā)現(xiàn)后要收繳他的手機。雷某隨即與監(jiān)考老師發(fā)生了沖突�！八�一手搶手機，另一手掄起凳子就要砸過去。”該名教師說道，“那個監(jiān)考老師說，當時他的眼里有兇光�！北O(jiān)考老師無奈把手機還給了雷某。

另一次，孫老師將雷某叫到辦公室�！八麆傔M辦公室就把桌子啪啪啪拍得震天響�！痹撁�教師說道。

另據(jù)臨川二中一位教師介紹，雷某與家人之間也有矛盾。雷某是江西省余干縣人，并非撫州本地人。原本他和姐姐、母親一起在學校附近居住。他母親陪讀照顧姐弟倆的衣食住行。姐姐原本亦在臨川二中念書，今年順利考上了一所福建的大學。據(jù)該名教師介紹，雷某從高二起就不想再繼續(xù)念書，然而迫于家里壓力沒有退學。今年早些時候，和母親發(fā)生矛盾，“母親也不在學校附近住了，他好像是一個人住。”

師生們不認同“高考名校壓力大”的質(zhì)疑

事發(fā)后，“管理嚴格，產(chǎn)生積怨”把輿論引向了對學校教學管理方式的質(zhì)疑。

據(jù)臨川二中官方網(wǎng)站上介紹，臨川二中是“江西省優(yōu)秀重點中學”和首屆“江西十大榜樣學�！�。臨川二中學生高考成績一直位居江西省同類學校前茅，每年臨川二中考到二本線及以上的學生都能有2000多人，其中有十數(shù)人能考上清華北大等頂尖名校。同時，臨川二中也以“管理嚴、教風良、學風好、校風優(yōu)、質(zhì)量高”聞名于省內(nèi)外。

臨近的臨川一中成績更為出色。在2013年的高考中，有兩名學生并列江西高考文科第一名，一名學生奪得江西高考理科第二；全省文理科前10名中，該校有10人，一本線以上該校共有1656人，二本線以上該校共有3002人。

一中和二中的輝煌履歷鑄造了臨川的“高考神話”。經(jīng)常有江西周圍縣市，乃至外省的學生慕名而來。雷某的情況就是如此。

據(jù)了解，學校每個年級都會根據(jù)生源狀況不同分為“零班”、“快班”和“普通班”�！傲惆唷睂W生的高考目標至少為211高校，爭取985高校；“快班”的學生高考至少能上二本的學校，一個班會有二三十人上一本；“普通班”的學生則以二本為目標，一般會有兩三個考上一本。據(jù)一名學生介紹，一般而言，一個年級會有4個“零班”，“快班”數(shù)量略多于普通班，隨著人數(shù)的擴招，“快班”和“普通班”的數(shù)目也會相應增加�！傲惆唷比藬�(shù)文科在30人左右，理科在60人左右�！翱彀唷焙汀捌胀ò唷比藬�(shù)相差無幾，基本都在60～80人之間。孫老師所帶的班級就是一個理科快班。

對于“管理嚴格，產(chǎn)生積怨”的說法，臨川二中接受采訪的師生不以為然。一名教師認為管理方式都是一樣的，雷某行兇只是一個個案。他表示，雷某以前的表現(xiàn)證明了他的性格有些問題。

還有學生認為，每個班都會有不聽話的孩子，雷某就是其中之一，至于為何會走到殺人這步則不得而知。

“老師和學生有多大仇？”事發(fā)后，臨川二中一名教師對著她的學生語帶哭腔的問道。（記者 徐霄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