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今天大學校園里的“青椒”(青年教師),50多歲的張牧(化名)老師坦承自己是一個“異數(shù)”。
張牧說,自己房子早就分過,家里經(jīng)濟無憂,評不評正教授不是太重要,但是“青椒”們背負的太多。
走過近20年副教授的漫漫長路,這位剛剛通過湖北省首批“教學為主型”教授評審的老師沒有太多的激動,他更愿意大聲疾呼:大學的首要任務(wù)便是育人,用科研去敷衍教學,比學術(shù)腐敗更可怕,“不改革,受害的是新一代的大學生,毀掉的是國家的希望”。
在他看來,當前教育亟待解決的問題,就是從精英教育轉(zhuǎn)到大眾教育,一批學生在本科階段沒有好好學習,而背后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老師沒有好好教。
一個現(xiàn)實的案例: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學期,一個班里某一課程考試成績不到30分的有7個,60分以下的占了一半,盡管也有5人的卷面上是90多分,但是,在這組簡單的數(shù)據(jù)背后,“一些人基本上沒有學東西”。
張牧是上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在他的印象中,當年考試時,老師總要出一兩個題為難學生,“卡一卡,叫爬坡”。而近年來,張牧有一個越來越明顯的擔心:出題時總在想這些題目要是學生都不會做怎么辦呢?
張牧至今記得,自己當年上大學時學習高等數(shù)學,同學們把書上的題目做完,還要找來參考書,再做上千道題。“現(xiàn)在很多同學書上的能做到1/3就了不起了,這會有質(zhì)量嗎?”
這些年,張牧看到越來越多的大學畢業(yè)生就業(yè)難,工資比建筑工地的民工差一大截:“市場是最現(xiàn)實的衡量標準,我們的‘產(chǎn)品’出問題了!
張牧說,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大學生是如今社會各行業(yè)的中堅力量,但是當年剛上大學時,有的人甚至連26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基礎(chǔ)比現(xiàn)在的高中畢業(yè)生差遠了。“為什么成長那么快?除了智力水平都不錯,關(guān)鍵是在大學里爭分奪秒的學習,有好的老師在用心用情引導(dǎo)。”
張牧認為,今天的現(xiàn)實,不是一個老師就能改變的,需要所有的老師一起努力,尤其低年級的老師,“大學的習慣沒有搞好,大學的基礎(chǔ)沒有打好,他就荒蕪了”。
然而,在張牧的觀察中,與自己當年讀書時老師們?nèi)硇耐度虢虒W截然不同,今天的一些老師精力可能80%用在科研上了,20%在教學上,“年輕老師的主要精力是寫論文做課題,資深的老師要成為學校的旗幟出去拉課題拉項目!
一次聽一位老師講課的經(jīng)歷讓他記憶猶新:這位老師把兩句話可以描述清楚的點用了十句話描述!拔乙粋教授都被繞暈了,學生怎么可能聽得懂?這就是教學的藝術(shù),當然要有天賦,但更要時間精力的投入,要積累和積淀!
看過四川大學周鼎老師的《自白書》,張牧滿是憂心,但對“青椒”也充滿同情。
張牧介紹,從講師到副教授,再到教授,每個不同的級別之間都相差1000~2000元的工資,而在青年教師群體中,買房買車結(jié)婚生子,解決職稱待遇自然就成了首要問題,搞科研換錢也是大勢所趨,“絕大多數(shù)老師都愿意好好教學生,但是絕大多數(shù)老師都會被‘唯論文論’的指揮棒指到哪兒就會打到哪兒!
校園里的天平越來越向科研傾斜。
張牧注意到,在學校評選高級職稱的標準中,早前還要求教師在做科研的同時,教學考核必須達到優(yōu)秀才有機會參評。而近些年,政策就轉(zhuǎn)變?yōu)橹灰虒W考核通過老師同學的打分便可參評,最后,全校所有的老師都通過了,“這樣一來,教學考核便成了‘附贈品’”。
張牧說,學校征求意見時,老教師們充滿無奈:“對年輕人還能提什么意見呢?科研的要求那么高,如果你再提高對教學的要求,那老師們還活不活?”
同樣讓張牧費解的是,所謂科研,就應(yīng)該“頂天立地”,“要么有理論創(chuàng)新,要么能解決實際問題”,但實際上,由于大學教師職稱評定與論文數(shù)量掛鉤,買論文、在實驗室中靠著幾個數(shù)據(jù)做文章便成了常態(tài),很多博士生都不免吐槽“想做的不能做,成天做這么些沒有意義的東西”。
這位30年堅守在教學一線的老師期待湖北的職稱改革推向全國,并形成一種氣候,真正改變高等教育的一些現(xiàn)狀,讓更多高校把教學的權(quán)重提升到相應(yīng)的位置上,“讓更多的年輕老師回到教學的道路上,還科研一方凈土,讓孩子們不要成為政策的受害者!(雷宇 韓天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