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中文系教授龔鵬程從古文中談人生

有句流行語說：我的人生我做主，頗能顯示現(xiàn)今青年的豪情。但反觀歷史，我的人生誰做主呢？

古代的巫文化傳統(tǒng)，則泛呼鬼神，認(rèn)為是鬼神在主宰著我們。在風(fēng)水?dāng)?shù)術(shù)傳統(tǒng)中，人們又相信還有另一種環(huán)境條件主宰說。至于佛教主張無神論之機械式因果，與它們都不一樣。

但無論如何，以上這些說法均屬于同一形態(tài)，是他力型的，決定我之人生或命運的，是我們以外的力量。

儒家不同，屬于自力型，靠自己不靠上帝、鬼神、環(huán)境、數(shù)理、條件等。俗語說：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即為此義。此義自《易經(jīng)》以來就廣被服膺，《易經(jīng)》上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睉c或殃、�；虻湥�均是人自己的積善或積惡造成的，而非鬼神或上帝等使其如此。

《易經(jīng)》基本思路如此，所以教人要不斷自我努力，“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這種不斷自我要求之態(tài)度，哲學(xué)上稱為自律，不是他律型的、外鑠型的道德。動力本于自己對自己的要求，而其所以能成就為善人圣人之原理或依據(jù)，則在于人本身就具有善性，又稱良知、本心、良能。只要能擴充發(fā)揮之，利用這些本心善性，人就都能成為圣人。《易經(jīng)》也稱此等人為大人。

《乾卦?文言傳》說：“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能成就為大人，就能如此。到此境界，“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于人乎，況于鬼神乎？”

大人是合于天的，但并不是聽命于天或依靠天。大人更不依從鬼神、仰仗鬼神。大人自成其德，故人從之，鬼神也從之。這個態(tài)度，與一切他力型哲學(xué)及思潮皆不一樣。孔子有病時，子路建議他去禱告求神，孔子不肯，說“丘禱之久矣”，講的就是這個態(tài)度。

儒家不講鬼神。非謂無之，只是敬而遠(yuǎn)之，一切都靠自己，不拜鬼求神找庇佑。儒家講天，也同樣只說合，或人合天，或天合人，所以人可先天而天弗違。

因而《系辭上傳》說：“《易》曰：‘自天佑之，所謂后天而奉天時；吉無不利。’子曰：‘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也�！�”所謂天佑，實不過因人能信履其德，所以天佑人助，吉無不利。天助只是自助。